“快来,快上来!”未见其人,先闻其声。我们才刚刚走进一楼,就听见一片爽朗的笑声,穿过安静的楼道,钻进我们的耳朵里。循着声音走去,便看到一位头发花白、精神矍铄,穿着蓝白宽松长袖衫,双手微微有些颤抖的耄耋老人——原我校中医教研组老主任、中药学院筹备组组长林乾良教授。
还没等我们坐下,林老就热心地切好西瓜让我们品尝,吃着沙甜的西瓜,他便打开了话匣子,我们静静地坐着,听着他把时间拉回到八十年前。抗战时期的颠沛流离
“对于抗日,我有切肤之痛,在我刚满周岁的时候,19路军淞沪抗日后调闽,日军派飞机轰炸省政府,炮弹落于近处,家毁父亡,恰好当时母亲带着我们去乡下喝喜酒,才逃过一劫。”林老静静地说着,或许已是耄耋之年,言语之间流露的只有长久岁月积淀下来的平静。
似乎是被回忆勾起了回忆,林老顿了一顿,才继续话题:“1940年,日本侵占福州,母亲不愿当亡国奴,带着我和姐姐逃难至南平,当时在那里的难民收容所,食物匮乏,医疗设施严重不足,我们都是席地而睡。”
“就是因为这样......”林老的声音有些哽咽,双眼被漫漫的悲伤浸润,“就是因为这样,我的姐姐得了伤寒,持续高热,骨瘦如柴,没有医药去救治,母亲只能日夜长跪念佛,求以神佑。当灵车到的时候,姐姐全身都已经僵硬,别人抱起她的时候,母亲发疯似地拉着,两个男人都争不过她!”
“可是,诶,不说了吧,不说了吧……”
只言片语间,我们就可以感受到当时的兵荒马乱,人就如一叶孤舟,颠簸于洪波骇浪之间,风雨交加,生命系于一线。
不过,或许也正是战乱时期的颠沛流离,让林老明白安稳的来之不易,才让林老能有如此之大的成就。处方里的故事
林老既是新中国的第一批大学生,又为第一代西医学生学习中医,他原为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二医院外科医生,1956年调到上海中医研究班,由于他的恩师丁济民先生(上海大学附院院长、中华医史副会长)的启发,开始收集名医的处方真迹,“我只收毛笔书写的处方,硬笔的一律不收!”讲到这个“癖好”,林老不禁哈哈大笑起来,一时之间,角角落落的书籍似乎都“不甘寂寞”,应声笑了起来。
说及收集处方的事,林老又告诉我们一些信息,“半个多世纪后,我收集的处方已经有近万张,所以有人就称这个地方为万方楼。”看到我们疑惑地转了转头,他又不禁笑了起来,还指了指我们身下,“哈哈,没错,就是你们现在坐的地方!”
为了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,林老特地将珍藏数十年的两张珍贵名医处方送给学校。
他拿出那两张处方,小心翼翼地摩挲了几下,然后指着其中一张,说道:“你看它的右下角,‘王江泾兵灾避难迁移新塍镇西栅凤舞桥西首朱家厅内伤科医室便是’,从这里就可以知道,当时的人们为了躲避炮火,逃难到新塍,可惜的是,后来这里也遭受了日军的多次轰炸,这一家人是否再次‘避难’,就不得而知了。”
我们静静地看着处方,静静地听着林老倾诉着岁月洗礼后的故事,静静地感受着他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悲伤。
“另外的一张方子是‘嵊州第二难民收容所施医存根’、‘画图乡抗日自卫救济委员会印制’,嵊州啊,多山,所以易守难攻,是江浙一带难民的汇聚地。这里既剽悍又热心的人民,为难民办了多个收容所,并免费施医,一切开销,由‘抗日自卫救济委员会’负责。”林老看着这个方子,颇有些无奈地说道,“要是当时我们居住的收容所有这样的条件,或许,我的姐姐也就不会这么早走了!”
每一张处方都有故事,每一个拥有者都有故事,现在,我们正在听他们的故事。万方楼主的生活
一进门,我们便能感觉到浓浓的墨香,角落里、书桌上、卧室里,到处都堆满了书籍:医学,甲骨文,历史,刻印,书法,茶学等多个领域。这些书,不仅仅是阅读的书籍,更多的是林老的著作。说起写书,林老哈哈大笑,自豪地说道:“在过去三年,我一共出了18本书,涉及多个领域。”
“西泠五老”,“万方楼主”,“印迷”等都是林老的别称。对于“印迷”这个称号,林老坦言道:“因为我的手一直会抖,所以已经很少篆刻了。”虽然缺少了篆刻这个爱好,林老的生活也没有因此而变得单调。生活中,林老有许多爱好,如研究镜纹,研究甲骨文等。林老在镜纹、甲骨文研究方面有很高的造诣,在与林老聊天时,林老给我们上了一课。“铜镜的纹路一般是植物,再高一点是动物,再有价值一点的就是人物,一般铜镜有人物已经很好了,最有价值的就是有纪年的铜镜……”见我们的兴趣被激发,林老从卧室拿出了几面不同风格的铜镜,耐心地向我们一一讲解。
这些独一无二的成就都源于他的兴趣,俗言道:兴趣是最好的老师,在林老的身上得到了最好的印证。虽然享有84岁的高龄,但是林老还是坚持每天学习,孜孜不倦。
采访最后,林老谆谆告诫,在抗战纪念日来临之际,希望当代大学生们毋忘国耻!
他,一生刻苦励志,只为不辜负那段时光;他,活到老学到老,只为满足兴趣,充实自己。
(孙坚钢 蒋莉)